23、〇二三 口红与婚礼之三_今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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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〇二三 口红与婚礼之三

  乔玛玲极力想要个新式的婚礼,而男方家的长辈们却更像看到一个传统的、中式的新娘――所以综合一下,这个婚礼变得有些不伦不类,却是这个年代最典型最新潮的中西结合式婚礼。

  前一天晚上女孩子们在乔公馆里,簇拥着乔玛玲试穿那件(无数次经由楚望手)的婚纱,被白纱上大朵大朵缀了金丝的牡丹花给惊艳了。晚春时节,十分适合这样无袖的婚纱裙。为显得更为端庄,她便着了一双及手肘的白色手套,俨然极为考究的英国贵族女子。

  她试了一次便脱下来挂在房间里,一众女孩们却盯着那件挂了婚纱的衣架,直至夜深了,被母亲们告知“不要打扰新娘子休息”,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乔玛玲却多留了林楚望与谢弥雅一会儿,让她多给自己讲讲那位新郎究竟是什么样。

  弥雅笑说:“他是主角,今天所有男宾都打趣他,紧张得他话都说不好!明天见到你时,指不定害羞成什么样,可别走不动道了!”

  楚望知道乔玛玲是想知道谈吐与长相方面的,忙不迭补充说道:“大高个,看起来很结实,也很绅士,是受过高等教育那种做派。”

  乔玛玲这才稍稍放了些心。

  第二天一早,薛家一位略上了些年纪的太太和乔太太一起给乔玛玲梳妆。过肩的长发挽起作三个小小圆髻,在脑后排作一朵花。那位薛太太似乎觉得玛玲肤色过深,便格外给她多扑了些胭脂粉底,扑得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乔太太非常仔细的为女儿将眉毛描成弯弯柳叶。乔玛玲唇色本就十分好看,所以只薄薄补了唇膏和口红。

  女孩子们也由赵妈和各自的丫鬟带着去换上桃红色西式短裙礼服,上面罩了一件藏蓝色羊毛衫。楚望则十分庆幸自己在这几个月里略略长了些个头,已然超出一位花童应有的身高。而花童的重担,则落到了莱昂肩上――大伙看到这个白净可爱的中西结合小男孩,觉得十分喜庆――也十分契合这次婚礼的主题。

  一整个早晨,屋中女眷都在挨个为乔玛玲讲授婚姻经。她面带微笑的一一为众姑嫂拜谢,快近中午时,便上了楼去,向乔太太辞行。乔太太端坐在太师椅里,一个早晨已哭了七八回。这下子见到着洁白婚纱,妆容整齐的乔玛玲,一个没忍住,终于失态的又哭了出来。乔玛玲眼睛一红,几位姑妈太太纷纷上前劝止,以免她哭花了妆容。

  乔玛玲只得红着眼眶与乔太太抱作一团,宽慰道:“幸而还有三位妹妹能陪着妈妈。”

  她扬扬手,将三个小丫头也叫到跟前来,一一亲了亲额头。真真和允焉也哭作一团,楚望则在一旁宽慰道:“反正巴尔顿道也不远,姐姐每天回来,我们给您做午饭。”

  乔玛玲噗嗤一声笑了,旁边一位太太乐得打趣道:“姑娘家嫁了人了,还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也不怕人说闲话。”

  乔太太又沉了沉脸,纠正乔玛玲道:“以后便不能这么不庄重了。一会儿出门,含蓄些,可以带着微笑,不可笑出声……也别左右张望,也不可同人任何人对视。”

  乔玛玲忙低下头答应着,乔太太这才为她罩上婚纱――虽是洁白婚纱,那头纱却能披下来,将脸挡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来。

  新郎的车开过来了,门外薛、林、乔家的男孩们一拥而上,拦住从车上下来黑西服的新郎官与他的兄弟们。大致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新娘家上海过来的亲戚大多不讲法语和粤语,新郎家广州越南过来的亲戚也不大会上海话与英文――所以抢亲的通行证便是万能的红包。

  男孩子们收到来自新郎的贿赂,新郎携着一干得力干将得以顺利闯入乔公馆里来,先拜过乔老爷,便同男宾们一众候在门口。这边,乔玛玲由乔太太搀扶着下楼来,一众女眷也跟在后头下楼。其间,林楚望听着乔太太一刻不停的同乔玛玲讲:“一定要抬头挺胸,切记切记。”乔玛玲本就身姿挺拔,乔太太却好似要她将腰挺出某种的弧度,以展示出傲人身姿一般。

  楚望不知道乔玛玲紧不紧张,但是这位马克黄先生一定是紧张的。他原本也就只看到过乔玛玲的相片,今天算是第一次相见了,也不知心里有没有将这位香港一等一的美人同他越南那位朱砂痣作对比。他脸上带着微笑,面满红光的高高的仰望他的新娘,脚下不住的轻微动着,脸部肌肉也因为紧张与激动而且有些不大协调。

  不知那位男宾推了新郎一下,众人的哄笑声中,他一个趔趄,扶着栏杆站在了新娘身旁。两位新人便并行出门时,门口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作一团。这时,女眷中一位颇有地位的太太低低的喊了句:“哭!”众女眷便此起彼伏的假哭作一团――听说是为了图个吉利。楚望惶恐的看着那群假哭的女人,仿佛站在女多声部合唱团中间鱼目混珠似的,几乎没忍住笑出声来。此情此景实在太诡异了。

  前面一辆道奇接着新娘与新郎去最近的莱顿大教堂,后面的接驳车便拉着乔玛玲装嫁妆的箱笼去巴尔顿道了。林楚望前些日子看到过她们往里面装东西:除了一些首饰外,大多是她不大叫得出名字的精致瓷器与名书画。

  男宾与女眷们,约莫走了十来分钟,散着步走到莱顿教堂。哥特式的教堂,高高的花窗玻璃上描摹的都是圣经故事。

  前排席位已落座了几位香港政坛大佬,新郎新娘家人则按照身份次序依次入座,三个小丫头由乔太太领着,倒也没有坐得太偏远。那几位大佬大约是证婚人,其中一人林楚望是认得的,便是那位谢老爷子。他正乐呵呵的同另两位大佬用地道的英文谈笑风生,听说分别是香港前任和现任总督司徒爵士和施爵士。

  门德尔松先生传世名作《仲夏夜之梦》第五幕响起时,人们谈笑声便小了下来,纷纷侧目往洞开的教堂门口望去。同样远远望去的,还有神父面前西装革履的黄马克先生。他无比紧张的望着圣光笼罩下自己的新娘――以及携着新娘子手的略微秃顶的尊敬岳丈乔先生。

  此时恰好正午时分,教堂钟声悠悠回荡了十二次,光线透过彩窗落进教堂里,在光学原理下,玻璃上五彩斑斓的圣经故事纷纷落到了新娘婚纱上,美得竟引起众人一番惊呼。这也使得黄先生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子手的时候,无不紧张的时不时清着嗓子。

  神父用英文得到乔玛玲“yes,ido”的回答后,再转头询问新郎那句经典问句:“黄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或健康,或是其他任何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黄先生再次紧张的清了嗓子,混乱之中竟吐出了自己的母语:“oui,leveux.”

  在众人的笑声中,他忙不迭的换作英文回答了一次。

  乔玛玲今天第一次露出十分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来。

  神父又问众人:“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作证?”

  众人齐声:“愿意!”

  不得不说西式婚礼,从配乐,到誓词,都非常具有震撼力与感染力。一对新人在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成礼,爱情得到众人的祝福与神祗的庇佑,仿佛一部真情演出的奥斯卡大片一样。不论真心多少,至少此刻不少人都为之震动而潸然泪下。

  就连对乔玛玲与黄先生的过往心知肚明,且向来感情能力欠缺的林楚望来说,这婚礼也是十分动人了的。单身了二十五年的她心里甚至有些期待的想:要是也能这么庄严盛大结一次婚,似乎倒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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