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_黄金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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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飞机落地后,牧汉霄径自回到公司。

  他常常飞往世界各地,各种语言的会议,谈判,觥筹交错,早上在中国,晚上在美洲,第二天飞欧洲,时差乱得连秘书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觉。

  没人见过牧汉霄的疲态,他像一块最为坚固的寒冰,至今没有丝毫要融化的痕迹,绝对镇静的外表下,可怕的精力充沛到令人咋舌。为了配合老板的步调,牧汉霄的下属们不得不把自己逼成超人,尤其谢鸣从公司离职后,接任他工作的部门顿时压力巨大。

  所有人都不理解谢鸣为什么要走,更无法理解牧汉霄竟然真的放人。而在听说谢鸣去的是一个人数不到五十的新创业公司的时候,所有不理解就变成了对世界魔幻的认知。

  这些年公司国际业务扩张,在东欧和北非一带建设投资诸多产业,重心逐渐偏离公司最初的主体业务,原先的董事和主管也换下不少。牧云霆已退下核心地位,他那个时代的元老们渐渐退出,如今由牧汉霄一手掌握实权。

  到公司时已是深夜,牧汉霄进办公室后脱下大衣,随手戴上耳机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的父亲牧云霆。老人声音低沉,夜深还未入睡,精神头挺不错。

  牧云霆在电话里说:“听说你把谢鸣送去牧羽那了。”

  牧汉霄答:“谢鸣自己想走。老位置待久了,嫌枯燥。”

  老人在电话那头呵呵笑,笑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牧云霆不在乎牧汉霄说的真话假话,谢鸣对集团乃至整个牧家的重要性任何旁人都难以相比,他跟了牧云霆和牧汉霄太久,知晓牧家太多秘密,早已不可能脱身。

  “你妈最近火气不小。”老人说。

  牧汉霄面色平静,“谁惹她不高兴了?”

  “冯七出门一趟,回来少了只手,瞎了只眼。”牧云霆声音沉沉,“用不了了。他跟在你妈身边最久,你妈难受得很。”

  牧汉霄站在窗前,垂眸俯视灯火通明的城市网格,冷夜映上他淡漠的脸庞。

  “可惜了。”牧汉霄声音平缓,“她现在官居要位,风险更大,从前的防卫体系已经老了。我会安排新的保镖。”

  冯七是赵梦令的保镖之一,从赵梦令嫁到牧家起就跟随她左右,唯主子的话马首是瞻。他是赵梦令最忠心的狗,那天晚上赵梦令被牧羽气动肝火,冯七要给主子泄愤,抽下去的鞭子没一下留手。

  听说冯七是出门替赵梦令处理某些事的时候遭了不测。她从政多年,常有政敌,其中不乏黑白两道通吃的人。总有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试图挑战她的地位,她遇到过数次恐吓和绑架未遂事件,次数多了便嫌烦,让冯七带着人去交涉。

  谁知这次冯七没能全身而退。对方是黑帮,人多且有武器,冯七警惕性高,意识到不对时想跑,混乱中却被砍了一只手,划瞎一只眼。

  牧云霆半晌没说话。父子俩在电话里沉默,像一场无声微妙的平衡。

  许久牧云霆开口:“尽快安排吧。诸事繁忙,家里也没个太平。你趁早与姝嫣要个孩子,年纪不小了,再不要孩子想等到什么时候去?阿驹也是,好的学你学不来,坏的倒是学得快。”

  “您说的是。”

  牧云霆乏了,挂了电话。牧汉霄收起耳机,转身离开窗前。

  他再回到云海已是半夜两点。他驱车进入院内,迎面一辆张扬的跑车毫无规矩地横在车库门口,偏不停进去。

  牧汉霄被拦了路,把车停在一边,下车进门。他输入密码打开大门,一双褐红软皮鞋踢踏散落玄关,包随手扔在墙边。对于有整洁癖好的牧汉霄来说,这种场面通常不会发生在他常居的场所。

  牧汉霄走过长廊,客厅显然被翻过,抽屉拉开了都没关上,地毯被踩得卷起边,大概是故意的;他随手放在桌上的烟被抽到只剩一根,牧汉霄随手拿过烟,扔进了垃圾桶。

  空气中弥漫似有若无的淡香,香沿路指向二楼。楼梯拐角处有一间一人多高的旋转酒柜,酒柜玻璃门大敞,少了两瓶威士忌和甜橙浆果酒。

  牧汉霄的书房通常锁着。走廊深处的一间房门半开,光线氤氲,若有疏影摇曳。

  牧汉霄转过身,走向那扇半掩的门。他的脚步规律平稳,垂在身侧的手偶尔闪过钻戒的光芒。自从与柳姝嫣结婚后,这枚婚戒就一直在公共场合忠实地伴随他。

  牧汉霄来到房间门口推开门。一阵裹着淡香的风吹来。窗户开着,朦胧的半透明窗帘无声飘飞。像是果香的甜酒味道,混合着别墅外青涩的草叶苦味与夜露的冷香,裹进风里充盈整个房间,以及一点点极淡的烟香。

  牧羽睡在房中央的大床里。床帘半开,流苏垂落,牧羽抱着枕头睡得淹没在被子里,只露出一点点脑袋。地上放着一个摊开的行李箱,里面是收拾到一半的物什,仔细一看,都是牧羽从前留在云海没有带走的旧物。

  地毯厚软,牧汉霄悄无声息迈开脚步,来到床边。牧羽睡着的时候与醒着时颇有差别,他睡觉喜欢蜷着,原本就纤瘦,蜷缩起来更不占地方。很乖地闭着眼睛,脑袋抵在枕头里面,安静得像个白色的人偶。

  桌上放着一瓶只剩半瓶的威士忌,地毯倒着一瓶喝空的浆果酒。牧羽脸颊红扑,深深的夜色照耀下,唇红得艳丽。看来是烟抽了个尽兴,酒更不必说。

  牧汉霄低头看着床里的牧羽。那始终萦绕不散的淡香便是从这里而来,融进夜风和月光的清冷,飘飞弥散,幻境一般蔓延进感官的深处。

  吸气,呼出。气息透过鼻腔和舌尖钻入大脑,产生间歇峰值的刺激。牧汉霄眼眸沉沉,手仿佛静止垂在身侧。呼吸声缓缓起伏,像无止尽的黑色海面,吞下所有声音。

  阳光伴随着清脆鸟鸣传来,牧羽被礼貌的敲门声吵醒,门外厨师询问他是否已起床,早餐已做好。

  牧羽昨晚在牧汉霄家一个人闹腾了个尽兴,慵懒从床上坐起。阳光落满房间,牧羽起身看了眼摊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东西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他昨晚回了云海,收拾自己遗留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点东西。结果收拾到一半看见客厅桌子底下的烟,顺手就把柜子里的烟都翻出来揣进了兜里,又开了酒柜拿出两瓶酒,边喝小酒边开着音响哼歌,摇头晃脑把东西扔进行李箱。

  牧羽穿好衣服,一摸兜,藏在里面的烟没了。牧羽无语半天,决定不和老男人计较这种小事。他把最后一点东西塞进行李箱,盖上行李盖,拎起来走电梯下楼。

  早间的光清浅舒适,牧羽出来,餐厅的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牧汉霄坐在客厅沙发看平板电脑,仍是西装革履,面前放着一杯热咖啡。

  他看一眼牧羽,牧羽笑着与他打招呼:“早上好啊。”

  牧汉霄收回视线:“去吃早餐。”

  牧羽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拖着行李箱走到他面前。他拿出一个证,打开有模有样看了看。

  “唔,结婚证。”牧羽托着下巴念结婚证上牧汉霄和柳姝嫣的名字,两人的证件合照清晰明了,公章盖在他们两人的名字上。

  牧羽把结婚证拿到牧汉霄面前:“真结婚了?”

  牧汉霄皱起眉,把平板放到一边,“你又要闹什么。”

  空旷静谧的客厅,光缓慢游移。牧羽垂眸注视着牧汉霄,明亮的一点翠绿淡去。

  牧羽好声好气问:“是不是真不要我了?”

  牧汉霄没有回答。牧羽恍若想起什么,“啊......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早就不要我了,你的什么来着?‘规矩’,按你的规矩,我连你的弟弟都不能算。”

  他拍拍行李箱的拉杆,“既然这样,我就老老实实滚出去,再也不来骚扰您啦。”

  牧汉霄的声音掺进一丝难以察觉的危险:“你又想往哪跑?”

  牧羽却只是挂着假笑,“关你什么事?”

  他随手把结婚证哗啦甩进牧汉霄怀里,转身走向大门。

  “再见。”

  牧羽扔下这两个字,拉开门离开了这个房子。

  六年前他也是如此拖着行李箱离开了云海。不同于今日虚伪的心平气和,六年前两人爆发激烈冲突,牧羽要出国读大学,牧汉霄不同意,那是牧汉霄头一次那般情绪外露,怒火中烧的模样吓坏了管家和女佣。

  但吓不到牧羽。十八岁的牧羽只觉得可笑,然后轻飘飘提着行李箱走出了大门。

  他可笑牧汉霄为什么要发火。

  明明是牧汉霄不要他,他才自己滚的。

  引擎低声轰鸣,牧羽离开了云海。牧汉霄一个人坐在客厅,餐桌上的早餐已经冷了。

  他燃起一根烟,很快抽完,接着燃起第二根。第二根烟抽完的时候他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看好他,行程随时同步给我。”

  “还有。”

  牧汉霄语气森寒,“不要再让我看到他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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