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页_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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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蚂蚁车以习以为常的方式滑行,轰隆隆的轮声里人的两耳生风。玉秀死死把住铁把手,任冰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一路上,到处可见巨大的矸石山,色泽艳丽且寸草不生,矸石山脚下偶有稀疏的荒草生长。荒草瑟瑟,又枯又黄孤孤单单,道不尽的荒凉。风生冷生冷,钢针铁屑一样砭人肌肤。铁轨路基下低洼处积水结冰,不时地掠过白光,醒目的白光就镶嵌在灰暗的色调里。蚂蚁车摇晃着行进,遇到铁轨接缝处车子会微微一跳,玉秀瞥眼陌生的男人,打了个寒噤,双手紧抱在胸前。

  第三十二章

  泪雨纷纷打湿了秋夜,却不知从何说起,一对男女脏如野人。在肃杀的乱死岗墓场,突如其来的情色把一切都冲淡了,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

  凌晨是最黑暗的时候,风的滑行有些怪里怪气,女人依旧失眠,她觉得奇怪,这世界突然被横的竖的歪的斜的所阻拦,重重叠叠纷纷扰扰挤挤挨挨,沉重得让她不想说话不想动弹。星光微弱,无数的鬼魂游曳,工棚四周现出可怕的幽静。鬼火像幽蓝的火焰,孤苦悲凉地

  腾挪游荡,玉秀睁大着眼睛,她清晰异常地看见几个男人的面孔,看见许多黑影攒动,那是累千上万的黑影。影子或长或短或赤条条或衣衫褴褛,面孔模模糊糊,若隐若现,只有哀伤的眼睛潮水样忧悒。她猛然惊觉,虚汗淋漓,她知道这是鬼魅。无以计数的幽灵在门外徘徊,头颅残损的肢体在窗前行走,房门吱吱呀呀地乱响。她的心跳骤然频急,毛发倒竖,扭身猛推赵小鬼,说:“啥响?你听,啥响?!”

  男人费力地睁开眼,恰巧有呼隆隆的声响传来,手从女人的怀中抽出,嘟囔道:“别怕,是蚂蚁车③。”

  ①柳罐斗:柳编头盔。

  ②眼气:土话,意为嫉妒。

  ③蚂蚁车:窄轨铁道上的矿车。

  第三十三章

  单从美的角度而言,山里头是相当漂亮的。且不说浓荫蔽日的大森林,就是山脚的灌木丛也俏丽生姿,各种各样的鸟儿尽情啼鸣,蜜蜂啊蝴蝶啊蜻蜓啊飞来荡去。远处是一大片草甸子,黄花蓝花开得像是别致的云彩。草甸子上簇拥着柳树丛的那一条是河,河很文静地蜿蜒流淌,河水清冽得能看清鱼身上的细鳞。坐在山坡上远眺,河边的林子一会儿一股白烟,袅袅蒸腾,升得老高才飘散。刚下过一场雨,彩虹出来了,一头挂在天上一头搭在山后。空气清澈得让人意醉神迷,王宝林叹了口气,扭头对柳载锡说:“政委啊,要是真能打跑了鬼

  子,我就来这山里住,还不像神仙似的?”

  獐子松组成了这片森林,高大而笔直的树干无一例外地呈现出金黄的颜色,浓郁的松脂香气让人感觉肺腑沁凉。獐子松下面很少长草,虫蛇也少,适宜于“打小宿①”。林子里潮湿,兵们便砍了些树枝倚在树干上,人后背靠着树枝,这样能防止苔藓露水浸透衣服。斜偎在树下的柳载锡翻了下身,看人的眼神很是奇特,先抬手摘下眼镜,揉揉青肿的眼皮,然后盯着看。他说:“妈妈的,这鬼地方没吃没喝,啥鸡巴毛的神仙!”

  王宝林懒洋洋的,嘴里头嚼着草茎,独自想着心事。未来仿佛像森林里的雾气一样飘渺,而现实的每一个日子都难以打发,形势越来越严峻了。自从荭草沟、砬子河等战斗之后,整整一个夏天,数以千计的“联防队”围堵,“讨伐队”穷追不舍,原来接济他们的“四季好”也被打散了,三师的人马不足四十人了。潮湿的深山老林里,人们身上长了疥疮,瘙痒难耐。林子深处往往难见到水,许多人的裤裆腋窝濡湿,起了湿疹,走起来火辣辣地疼。行军路上,要是见到谁掰着胯走路,同伴就来打趣,这边就哧牙咧嘴地骂:“操,淹了。”困难难以想象,最要命的是没有药没有盐,别的没有还能将就,没有盐吃真是难熬。上顿野菜下顿野菜,战士们个个浮肿起来,脸上的肉又白又亮,用手指摁下去的深坑好久不能复原。已经一个月没见一粒米了,饥饿和病痛时时威胁着每个人。密林深处净是山珍,木耳蘑菇多的是,吃肉也不算难,狍子肉用白水煮熟了,大家都没了胃口,强咽着吃下去,如同咀嚼破烂的牛皮纸。许多人在跑肚拉稀,全都恹恹无力地不思饮食。王师长心急火燎,叉起狍子腿在火上翻烤着,然后表演似的大吃大嚼,故意弄得满嘴黑糊糊的。他说:“等到将来胜利了,可别忘了烤肉啊。”四下里无人响应,战士们木然不笑,他悲凉地发觉大家已丧失了未来。“兄弟们,我约莫今天咱们能吃上盐!”王宝林成竹在胸,他宣布:“派下山的小兄弟就要回来了。”

  昏昏欲睡的士兵们,睁开了眼睛,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王宝林站起来,舌头搭在下唇上,吧嗒吧嗒地用力吮吸,他觉得自己嘴里充满咸味,很惬意的那种苦涩。王师长不觉鼻子一酸,但是他制止了可能的失态,挥挥手说:“他妈的,要是老天能下盐粒就好了!”王宝林努力地使脸上浮起笑容,他有了一种幻觉,乒的一响,天空迸飞着晶亮晶亮盐粒,密密匝匝自天而降,冰雹一样噼噼啪啪打得脑壳起包。

  “他吃了!他吃了!”森林里回荡着欢快的叫声。王宝林浑身软绵绵的,了无力气,心里清楚下山搞盐的兄弟回来了。他闭着眼,任泪水流泻到耳廓里,湿漉漉的,夜色掩盖了王师长的泪花。老柳在用草棍儿蘸着盐水喂他,一点一滴入嘴,慢慢品味。咸盐的味道是如此厚重,有一种力量直直地涌进肺腑,热辣辣地在胃肠里奔腾冲撞。王宝林坐起来,他看见篝火旁一双双亮起来的眼睛,他感到了振奋,问:“弟兄们,都吃到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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