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执手共翻云_大明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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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执手共翻云

  当二人回到迎晖殿时,天已经亮了。

  两人静坐在房里,默而无语。

  丫头们手捧净脸洗漱的用具站在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出。

  “主子。”湘汀从旁低唤,若微和朱瞻基才醒过闷来,两人一同洗漱之后,坐在厅里用早膳,早膳甚是清简,只有一盆白粥和两样小菜。

  紫烟代为解释:“这是湘汀姐姐自厨房取的材料,在咱们煮茶的灶上亲手做的,简单了些,殿下和主子就将就着吃吧。”

  想不到只此一句话,竟掀起了朱瞻基胸中的怒火,啪的一声,面前的碗碟便被横扫一空,瞬时掉落在地上,化为碎片。

  “殿下!”屋里的丫头,湘汀以下,紫烟、司棋、司音等人都跪在了地上,伏着身子不敢言语。

  若微盯着朱瞻基看了一眼,起身走到他身后,像孩子一般趴在他的背上。

  吐气如兰,轻声细语,“这一餐不吃,还是永远都不要吃了?”

  朱瞻基不发一语,只是攥紧拳头在桌上狠狠地砸了一下,是的,在自己的府中竟然连吃饭都要提心吊胆,这日子过得还有何意思?

  “殿下不吃,若微也不吃,可是偏偏他不乐意。”若微握起朱瞻基的手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朱瞻基的拳头立时松开了,是的,孩子。

  朱瞻基深深吸了口气,鼻子竟有些发酸,“收拾收拾,伺候你们主子先用。”他丢下这句话,便要起身离去。

  “瞻基!”若微示意众人退下,她缓缓走向朱瞻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在构陷中生存原本就不是你我这样性情的人所愿的。可是命运让你成为大明的皇太孙,承皇祖之继,为父王分忧扛艰,也是责无旁贷的。大义与大任,舍你其谁?这条路充满荆棘,可是已然走了一半,又如何能轻易回头?”

  朱瞻基身形微颤,作为身份尊贵的皇太孙,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当今皇上永乐大帝视若心肝的皇嗣。可是,这样的身份却如同在炉火中炙炼,不仅要遭受汉王与赵王两位王叔的嫉恨,有的时候,就是面对父亲,帝国的皇太子,也会觉得尴尬。

  这样还不够吗?偏要杀伐相向,血淋淋地拼个你死我活吗?

  若微从身后拥住他宽阔的肩膀,让自己的肚子轻轻抵着他的身子,女人的温柔如水一般环绕着他,劝慰着他。

  “颜青和李诚回来了,他们跟着那个人,一直看着他进了赵王府!”朱瞻基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沮丧,原本以为跟着那个人就可以拿到证据将此案大白于天下,可是谁承想,那个人进了赵王府就没有再出来。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这样,也好!”若微接了一句。

  “你说什么?”朱瞻基转过身对上若微的眼眸,更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夜里着了凉,怎么说起胡话来了?是我失算了,应该直接拿下此人审讯,问出口供才是证据。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反而是放虎归山,他一入赵王府,怕是就被灭口了。如此又成了无头案,让我怎能不恼?怎能不觉得抱恨?你却说‘也好’?”

  “是呀,殿下,坐下来说吧,若微觉得腰有些酸呢!”若微此语一出,朱瞻基面色微微发窘,立即扶着她重新坐在临窗的榻上,又在她身后放了两个靠枕,“我不该乱发脾气,昨儿跟着我忙了一宿,好好的一顿早饭,也让我给搅了。”

  “湘汀,去,给微主子蒸碗蛋羹,蒸得嫩嫩的,少放香油。”朱瞻基冲着房外吩咐着。

  “是!”湘汀远远地应了一句。

  “哪里用如此小心?湘汀,去膳房传饭,今日各房膳食照旧!”若微含嗔带怨地瞪了朱瞻基一眼。

  此时,湘汀没敢应,而是姗姗步入室内,站在下首,看了看若微,又把目光投向了朱瞻基。

  朱瞻基面上略有尴尬,摆了摆手,“听你们微主子的!”

  “是!”湘汀这才退下。

  若微竟拍着手笑了。

  “殿下,今日还上朝吗?”若微歪着头,如同小女孩一般娇憨,闪着明眸,珠辉动人。

  朱瞻基不置可否。

  “如此,若微就替殿下做一回主,请殿下照常上朝。只是朝会散了以后,要去一个地方拜会一个人。”若微故意卖着关子。

  朱瞻基瞪大眼睛看着她,“你不会让我去赵王府吧?”

  “正是!”若微伸出大拇指赞道,“殿下圣明。”

  “你?”朱瞻基愣住了。

  “我会帮殿下备一份礼,由殿下亲自送给三王叔。以此既可以平息这场闹剧,又可以解了殿下心中的郁气,还可威慑赵王。同时就是对皇上,也是一种告慰!”若微言之切切,虽然面上依旧含笑,但是眉宇中竟闪过不可置疑的坚定与执意。

  朱瞻基有些困惑了。

  瞻基带着这样的困惑与若微一道用完早膳,更换好朝服。临行前,若微递给他一个锦盒,还故弄玄虚地让他不要看。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打开看了,就是一眼,他便释然了,淡定与笑容重新浮现在他的脸上,盯着若微,用唇语说出了一个“谢”字。

  迎着晨晖,骑上骏马,昂首飞驰,他依旧是万人瞩目的人中之龙。

  朝堂之上,因为朱棣的北征计划,国库空虚、湖广等地的赈灾和是否还要穷尽国力继续下西洋的壮举,大臣们各抒己见,又是一番唇枪舌剑。

  朱棣冷眼观望,并不急于表态。

  今天的议政对他来说,结果毫不重要,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朱瞻基。

  这孩子越发稳重成熟了,昨夜得到太孙府的消息,朱棣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各种担心纷至沓来,他甚至还想连夜将宝贝孙子召进宫里来,可是思前想后,他还是忍下了。孙子再宝贝,自己也不可能护佑他一辈子。正如马云所说的,让他经此一役磨炼磨炼,也是好的。今日早朝升座前,朱棣在乾清宫西暖阁里还在一直担心,直到马云告诉他,皇太孙早早出现在列班的大臣队伍里,这才放下心来。

  上殿一看,孙儿年轻俊朗的姿容上是有一丝难掩的倦色,眉宇中暗暗含愁,再不像往日那般明快,朱棣就心疼得不行。可是开始议政以后,他便发现孙儿的神色变了,愁容与倦色皆迅速隐去,依旧是专注投入的神情。

  朱棣刻意点他参与议事,而他也不负重望,分析起诸事来皆鞭辟入里、环环紧扣,丝毫不见懈怠,最难得是公正客观,对于朝堂上的派系看作无形,并不依附或刻意反驳其中的任意一派,但是又因为其谦和恭敬的态度,即使是提出与朝中大员相左的意见,也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快。

  瞻基越发成熟了,朱棣心情大好。

  下了朝,朱棣留下瞻基,正想着就昨夜之后如何开口,想不到朱瞻基竟拱手奏道:“皇爷爷,孙儿知道皇爷爷想说些什么,只是此时,孙儿想做一件事,还请皇爷爷恩准。”

  “哦?”朱棣分明有些意外。

  “孙儿想先去探望一下三王叔。”只此一句,就是执掌乾坤的天子也面色突变,朱棣在那一瞬真的惊了,便也无从应答。

  于是,亲眼看着朱瞻基恭敬地下跪,恭敬地退出,他却迟迟没有开口讲出半个字。

  一个时辰以后,当马云来报,告诉他朱瞻基亲自登门给赵王送了一份厚礼,朱棣长久地默然,一个人坐在乾清宫的大殿内,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只是所有的太监都听到了,天子畅快淋漓的大笑。

  是的,这样的了结方式超出所有人的预料。如果朱瞻基将此事报给三法司或是宗人府,再或者直接禀明皇上,那不仅仅是让赵王走投无路,更会把朱棣逼上万分难堪的境遇,是挥刀斩情,像唐玄宗斩杀三皇子、汉武帝诛杀卫太子一样,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处死吗?朱棣此时才知道,作为帝王,与唐玄宗和汉武帝相比,他真的没有这样的狠绝和勇气。

  可是,又不可能不办。

  办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朱棣伤了脸面,自斩了曾经亲切得如同左右手的儿子,而对于皇太孙朱瞻基来说,也未必能留下什么好名声。

  可是如果不办,姑息养奸,还是忍辱负重。

  大明的皇太孙,国之储君,面对欺压,能这样屈服而毫无作为吗?

  这,自然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谁能想到,朱瞻基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化解这场劫难。

  亲自登门,奉上厚礼,这礼不是金玉,而是罪证。是化解干戈,还是警示,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不仅将罪行大白于天下,让明眼人一望便知,又让你无从抵赖,更无机会狡辩,失了面子,更失了天理,这便是一种惩戒。

  同时,将皇太孙的睿智与大度,孝心与亲情彰显得淋漓尽致。

  真是绝处逢生,一着妙棋。

  朱棣终于可以仰天长笑,孙儿,不仅仅是他所偏宠的,更为上天所眷顾,必将成为一代明君。他终可以放心了,心中也不会再对汉王和赵王这两个自认有能力接掌皇位的儿子觉得有所亏欠,因为输赢高下已见分晓。

  乾清宫外当值的黄俨听到天子的笑声,心中却暗暗发狠:“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这次让你避过,而下次,你能依旧这般好命吗?”

  就在朱棣龙心大悦、黄俨心怀鬼胎再图暗谋之计的同时,在赵王府的书房内,已是一片狼藉。

  多少古玩玉器被摔成了万千碎片,赵王如同疯了一般,站在墙角的红袖在瑟瑟发抖之余偷偷一瞥,看到了那个精致的首饰盒此时已被摔成两截,而里面竟会是一个女人的玉坠子,还有一个小纸球,以及一些白色的粉末。

  很快,红袖看到的一切,通过飞鸽传书到了汉王与侧妃李秋棠的手上。

  “看来老三釜底抽薪的法子没奏效,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汉王好一顿奚落。

  李秋棠却面色沉重,“这一下打草惊蛇,老三自己失了手不要紧,怕是连咱们都殃及了,原本借唐赛儿一事是大有可图的,如今却要暂时搁置,重新筹划了。”

  “哦?”汉王仿佛有些不明白。

  “这事儿虽然处理得不露痕迹,可越是如此,越是尽人皆知,老头子此时心里不定有多恨。老三虽然暂时不能动,可是谁要想再图他的宝贝孙子,到时候定是新仇旧恨一起算,怕是就没这么便宜了。”李秋棠暗暗发狠,不知这一等,又将再等多少时日。

  太孙府宜和殿内,朱瞻基与胡善祥对坐了足有半盏茶的时光,大殿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朱瞻基轻声慢语,才缓缓开口:“善祥,前些日子的事,不用本王多说,个中的利害你尽可知。得皇上庇佑,才有东宫和太孙府的安定。可是这安定的背后又隐藏着多少风险?如今,前事尽去,已成过眼云烟。我说了,便不会再追究。我从没有希望你和若微、雪柔、媚儿能同心同德,情同姐妹。我也并不希望你们要刻意委屈自己而在我面前做一团和气状,只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不喜欢便不去走动,不相见不相亲也就是了。你,既然坐了这皇太孙妃的位子,自然要比别人多一些辛苦。这辛苦不仅是母妃知道,皇上知道,我,也是心中有数。我能给你的,正室嫡妻的尊重、夫妻的亲情,我会做到。只是,对若微,从儿时起攒下的情义,生死契阔的知己之恩,却不能分出来给你。就算是对雪柔和媚儿的怜惜,也不适合用在你身上。你,明白吗?”

  胡善祥眼中噙着泪水,怔怔地对上朱瞻基,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点了点头,眼泪也随即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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